无声之城·迟到的审判(二)

前情请看《无声之城·迟到的审判(一)》

苏子瑜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首都,倒不是觉得一人在家过年无聊,而是约了仲越谈事情。

到了首都后,陆琛行程紧张,几乎天天带着方青青去参加商业聚会。

苏子瑜对首都还算熟,拒绝了和他们同去的邀请,独自去了几个人少的景点逛了逛,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酒店里看电影。

仲越陪家人去海南过年,回来的时候苏子瑜已经在首都待了四天了。两人前一天约了见面地点和时间。

第二天一早,苏子瑜照旧睡到10点才姗姗起床,在房间里看了部国外的真实犯罪记录片,然后她简单梳洗了一下,拿过外套出门了。

虽然春节假期已过,很多人都已上班,但是过年的气氛依然犹在,街上热闹喧嚣自不必说。

和仲越约的地点是在母校,首都城内常年处于堵车状态,更何况还是在正月里,苏子瑜没从外面大路走,在离学校最近的地铁站下了,然后直接拐进了一个知名景点,从里头穿过可以直接到公安大学的北大门。

河流分隔南北两岸的商铺,满眼都是大红色灯笼,光秃秃的树干上彩带飘舞,道路宽阔悠长,一眼似望不到边际,从头至尾皆是彩带相迎,一路走来,只觉说不出的浪漫。

不远处聚集着不少人,一块粉色立式广告牌格外引人注目,那是一家婚纱店策划的以“遇见”为主题的活动。

传说,相爱的男女在这里分道而行,最终能够再次遇上彼此的便是命定的恋人,会携手一生。这个美丽的说法几经流传,几乎成为景点的宣传重点,也吸引了很多婚纱店来此做活动。

苏子瑜稍稍瞥了一眼,并不感兴趣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男孩子举着奥特曼的氢气球做着冲锋状跑了过来,苏子瑜正要往旁边让,他却忽然转头去喊了声“妈妈。”

然而这一没看路,就左腿绊右腿的一个踉跄往前扑去,一头撞到了苏子瑜腿上,小手一松,气球慢慢往上空飞去。

男孩也不管自己摔没摔疼,只知道气球飞了,“哇”一声就哭起来,“我的奥特曼!”

苏子瑜眼疾手快地扶稳他,然后脚尖一踮抓住了气球的绳子。
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,插画师:撸君)

——

同样的时间,某家休闲酒吧里轻柔的乐声流淌,一群男人正围着桌子玩扑克。

裴楚坐在沙发卡座上,手指捏着扑克一角微微看了一眼,然后扔了两个筹码,“跟。”

对面老六顿时得意地笑,“哈哈哈,楚哥,你等会儿输了可别赖账啊!”

一旁看牌的几个发小都笑了起来,起哄着让他亮牌,老六也没客气,把牌一翻,确实是几张好牌。

裴楚拆了个口香糖放进嘴里嚼着,脸上似笑非笑,然后,众人就看见他捏着牌角一掀,顺势甩在了桌上,“老六,你这牌打得还是烂啊。”

“我靠!”

牌桌上顿时炸开了锅。

“赶紧唱歌去!”

“老六要上台献唱了哦!”

因为裴楚职业特殊,兄弟几个也不赌钱就以唱歌为赌注。

老六被赶鸭子上架推到了台上,裴楚没跟着他们闹,连赢了几局,他觉得索然无味,端了杯酒坐到了边上的位子。

低头,翻出手机里和苏子瑜的聊天记录,她回复的时间还停留在除夕那天晚上。之后发的几条信息都无人应答。难道是太忙了?还是不想理他?

呀,这个女人真是的!裴楚没好气地想着。

张幕回头就看见他独坐窗边,脸上带着些不满之色,但眉宇间竟隐约有一丝……委屈?

真是活久见,小魔王裴大少还有这表情?

他顿感稀奇,巴巴凑过去,“楚哥,怎么了这是,大过年的还不高兴啊?”

这平日可只有裴楚给别人添堵,能让他不高兴的事儿还真是少见,不会是……

张幕猛然想到了什么,顿觉自己可能真相了,“不会是你告白被苏警官拒绝了吧?”

裴楚懒得搭理他,抬手挥了挥,“滚一边儿去。”

“喂喂,透露点呗。”想起裴楚不让乱说的警告,张幕左右看了看,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又道,“你和苏警官到底进展如何?楚哥,不是我说你,你和苏警官耗了这么久还没把人拿下,我看着都着急。”

“滚你丫的,爷乐意。”裴楚说完,装起了深沉。

“嘁。”过了一会儿,张幕终于泄气,默默哼了声,耳边是几个兄弟嘻嘻哈哈的声音,大抵是牌桌上谁又输了,一阵哄笑声响了起来。

他去吧台拿了杯酒,转身往回走的时候,视线正好往窗外一瞥。

美丽的风景,满目的红色,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。

张幕却跟见鬼了似的,睁大了眼睛。

“苏……苏警官……”

苏子瑜好几天没回信息,裴楚正烦着呢,听着张幕左一声右一声的“苏警官”,头都快大了。

“老五,你找打是吧?”

张幕蹭蹭跳到他身边,手指着外面,“真的是苏警官!”

裴楚将信将疑,一转头,正好下起了雪,纷纷扬扬飘落着,透过澄澈通透的玻璃,能看到路上行人如蝗,仿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新年的喜气。

然后,裴楚喝酒的动作猛然一顿,杯口堪堪停在唇上。

不远处,摩肩接踵的人群里,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地上。她手里抓着一个气球,对面的男孩子满脸泪痕,她忽而露出安抚的笑来,将气球绳子小心地一圈一圈缠到男孩手腕上,末了,还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。

不断飘落的大雪落在乌黑的发丝上,星星点点,这样的角度能看见她大半张脸,看见那双璀璨动人的双眼。

苏子瑜……

这边的动静早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,还没等开口问,就见裴楚忽然放下酒杯,起身走了出去。

众人面面相觑。

——

“谢谢姐姐。”男孩软软糯糯的嗓音格外的可爱。

苏子瑜没忍住弯了弯嘴角,这一笑,眉眼立时变得生动起来,“不客气。”

不远处,男孩母亲正在等,她拍了拍他的脑袋,“快去找妈妈吧。”

起身,刚准备走,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。

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,是裴楚的电话。

“阿楚?”

带着笑意的嗓音隔着无数嘈杂之声传过来,直击胸腔,“苏子瑜,打个赌怎么样?”

苏子瑜问:“什么?”

“如果我能在下一秒找到你,这一生你只做属于我一个人的搭档,怎么样?”

苏子瑜皱眉,余光瞥见身边巨大浪漫的广告牌,上面有行小字清晰可见——“下一秒遇见你,遇见爱。”

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,她突然转身。

几步开外,隔着来往的行人和飞扬的大雪,裴楚立于树下,手里握着手机,见她望过来,立刻扬起张扬灿烂的笑意,就像是暗夜里陡然盛开的烟火,一瞬间直照心底。

苏子瑜没想到会这样巧合地相遇,顿时狠狠愣了愣,声音仿佛尽数哽在了喉咙里,半晌都没说出话来。

裴楚一瞬不瞬地看着她。忽然,他动了,越过一个又一个的行人,快步走到了苏子瑜面前。

“苏子瑜,你还真是不怕冷啊。”

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,也没有说那个似乎只是玩笑的赌,只是解下围巾,不由分说地绕到了她冰冷的脖颈上,和以往很多次一样,温柔地一圈一圈地替她妥帖戴好,又微微拉高了些,遮住她的下巴。

苏子瑜脸颊泛起莫名的热意,这次,她终于若有所思地明白过来,这样的动作是如此的暧昧和亲昵,根本不该是搭档间该有的。

男人系好围巾,然后收回手。

苏子瑜终于回神,竭力压下了心底奇怪的情绪。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,鬼使神差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,眼底神色柔和。

“谢谢。”

裴楚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

头顶大雪纷扬,轻飘飘地落下,连同她的笑无声无息地一直落到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。

……

酒吧玻璃窗后趴着一群掉了下巴的人。

老六揉了揉眼睛,觉得世界突然变得好魔幻,“靠,我莫不是眼花了?”

已知内情的张幕顿时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,“没见识,那是咱未来的嫂子。”

众人:“……”

——

外面雪地里,听闻苏子瑜要去见仲越,裴楚果断决定撇下酒吧里那几个大老粗。

“我和你一起去吧,正好给师兄拜个晚年。”

苏子瑜没反对,“好啊。”

从景点到公安大学并不远,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。

两人到办公室的时候,仲越已经在等了,一抬眼看到裴楚也在,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,但并未多问。

“坐吧。”

他起身泡了两杯茶,然后拿出一叠资料给苏子瑜,“子瑜,这是你要的东西。”

重查12.29自杀案牵扯到了一个神秘组织,警方称之为“Devil”,该组织的标志是一个血色火焰图案,这种图案第一次出现在警方记录里是在四年前云南的一起报案中。

苏子瑜这次来找仲越,正是因为托了他调当年的资料。

“那起报案阿楚应该接触过,报案人是宁城天成集团西南地区分公司的董事长冯梓华。”

裴楚微微点头,但时间久远,他不大记得了,还是凑过去和苏子瑜仔细看起了当初的资料。

从文字描述来看,事情发生在2013年10月28日晚上,冯梓华谈完一个重要合同回到酒店,原本还要和总公司开视频会议,他的私人电脑却突然被人入侵,屏幕惊现血色火焰图案。

而电脑里重要的人员名单和商业资料也都消失不见,接到报案后,警方立即着手调查,但因为对方太过狡猾且技术高超,一直没能追到背后的人。

苏子瑜不知道这件事和江亦姝的死有没有关系,但是现在线索太少,她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。

资料翻到最后,她眉头忽然皱起,抬头,裴楚神色有些诧异,两人视线在空气里相触,心口皆是一跳。

苏子瑜立刻移开视线,“冯梓华死了?”

最后的一页是一张事故报告,同年11月1日晚,冯梓华独自驾车,在滇藏公路由香格里拉驶向丽江的路段上突发意外,车子与一辆面包车相撞当场就翻出道路掉下了山。

当救援人员抵达现场时,冯梓华已经由于伤势过重身亡。

“没错,他丢下司机和秘书,一个人连夜离开酒店,结果死在了路上。”仲越习惯性地摸了下胡渣,“最后见过他的下属说,他当时神色慌张,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。”

裴楚沉吟,“这么奇怪……”

冯梓华、江亦姝、骆邵宁,他们的死似乎或多或少都和“Devil”有着某种联系。还有前段时间被入侵的公安系统,以及潜伏在公安长达数十年之久的程沉,这一桩一桩接连发生的事,都和这个“Devil”有关。

它就像是一根线,将所有已发生和还未发生的事慢慢串联起来,最后连成的也许是一场惊天的大阴谋。

冯梓华电脑里的资料,江亦姝的U盘,还有宁城公安系统被盗的人员名单……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?

思来想去都没得出个所以然来,气氛有些沉闷。

这时,裴楚的手机震了两下,“我接个电话。”他起身往外走。

仲越望了眼门口,又垂眸去看苏子瑜,“子瑜,你和阿楚什么情况?”

裴楚刚来培训那几天情绪低迷,完全不似他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,看得仲越都忍不住好奇他是怎么了。

苏子瑜一时没反应过来,“啊?”

仲越往后一靠,“那小子不会是和你挑明了吧?”

“师兄……”她怔住,不由有些窘迫,“连你也知道他……”

仲越摇头失笑,“你对无声语言的解读还是我手把手教的,怎么看得透别人,偏偏就不明白阿楚的心意呢。”

苏子瑜垂头不语。

“子瑜,你还记得14年阿楚去云南缉毒的事吗?那次任务很凶险,他险些没命回来。”

两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师弟师妹一直在感情里兜圈子,仲越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,决定推上一把。

“可是一开始,上头选定的卧底并不是阿楚,而是你。但是那小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,愣是堵了局长小半个月,非要主动申请去执行云南那项任务。

“后来的事你也知道,他迫不得已碰了毒,几乎没办法再从事刑警工作。”

苏子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,似乎想从他眼睛里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情绪,但是没有。

因为仲越,从不对同伴说谎。

裴楚当年染上毒瘾的事她当然知道,警界里都传疯了,大家暗地里用“神探的堕落”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他。在裴楚风光无限的前半生里,那也许是最黑暗的时光,最屈辱的经历。

一个警察,染上了毒。所有人都以为他完了。

可是,三个月后,在首都公安大楼庄重的国徽下,俊朗的男人逆光而来,眉宇间尽是熟悉的慵懒和倨傲。

“嗨,苏子瑜,好久不见啦。”相遇的那一刻,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。

仲越淡声道:“曾经,你说他不配做警察。现在,他变成了战功赫赫的神探。可是这所有的改变一开始仅仅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。”

推门声响了响,裴楚拿着手机走进来,还没坐下就看见苏子瑜茫然发着呆,眼底似乎还氤氲着一层水雾。

他一愣。

“子瑜?”他从未见过苏子瑜这样,下意识去看仲越。

仲越摊摊手,没说话。

——

时间不早了,外面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的天空。

仲越晚上还有事,苏子瑜和裴楚也没多待,离开学校后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。

路灯尚未亮起,绚烂晚霞在大地投射着美丽的光线,裴楚时不时低头去看苏子瑜,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。

裴楚忍了又忍还是拉着她停了下来,“你怎么回事?师兄欺负你了?”

不过一个电话的时间,他想来想去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
裴楚个子高,又是逆光站着,苏子瑜被整个笼罩在阴影底下,脖子上的围巾似乎还带着男人的体温,她垂眼看着手臂上的那只大手,轻声地说了两个字,“谢谢。”

谢谢你深埋的心意。

谢谢你对我所有的好。

谢谢你这些年不离不弃的同行。

原来,被人用心喜欢着的感觉,是这样地温暖。

裴楚没有听清,“什么?”

“之前那个问题……”苏子瑜抿唇,微微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忽然笑了下,“好。”

“啊?”裴楚满头雾水,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,“什么好……”

忽然,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广告牌。他猛然想起下午的时候,他问她——“如果我能在下一秒找到你,这一生你只做属于我一个人的搭档,怎么样?”

两个多小时后的现在,苏子瑜给出了回答,她说:“好。”

裴楚立时愣在原地,所有的表情尽数僵在了脸上。

苏子瑜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心意,心跳如擂鼓,但她还是仰起头,直视着他的眼睛,“我想,可能我也是喜欢你的。”

也许喜欢的种子早就埋在了心底,随着时间缓慢地发着芽。直到年前那一次争吵,它才彻底破土。

她从来就不是犹豫不决的人,既然明白了自己的想法,那便顺着心意吧。

——

夜幕缓缓降临,河畔的路灯照出橙黄暖意的光,街边酒吧里有轻缓的民谣隐隐传来。

裴楚回望着她,在那双动人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,有浓烈的欢愉在心底缓慢燃烧着。

他轻轻笑了起来,“那么,以后后背和心脏就都交给你了。”

以前,他们是搭档,战斗中会将最薄弱的后背交给彼此。以后,他们是恋人,也将把最真诚的心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。

苏子瑜被他这句话说得脸颊发热,但眼底笑意悄然盛开,“好。”

话音才落,一道阴影当头罩下,苏子瑜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死死扣进了宽阔的胸膛里。

裴楚的手打横圈在她腰间,耳畔的呼吸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,他沉默着,就这样抱着她。

苏子瑜闭上眼睛,以往所有痛苦的记忆在脑海中快速闪现,像是一本被卷起翻动的书,飞快地翻着页。最后停下的一页里,没有悲伤、没有害怕、没有烦恼,有的只是裴楚张扬的笑意。

千帆之后,遇上你,真好。

——

夜色已深,清幽静谧。

吃过在一起后的第一顿晚饭,裴楚送苏子瑜回酒店。中午喝了酒不能开车,于是两人坐地铁加步行。

首都的地铁拥挤异常。勉强落脚的方寸之间,苏子瑜被裴楚牢牢护在怀里,燥热的环境里,她微微低下头,看见他西装下摆因为拥挤而变得褶皱,鞋上也是浅浅淡淡的脚印。

“难受吗?”熟悉的嗓音从头顶落下,抱着她的手在下一秒更加紧了紧。

苏子瑜没说话,在她的认知里一向是将骄傲、穷讲究和裴楚联系在一起的,因为这位裴大少曾经是个宁愿在路上堵两个小时,也不愿挤公交十分钟的人。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定义,现在他陪她一起挤地铁,竟有点儿奇怪。

似乎,他不该是这样的。

苏子瑜忽然有一种将城堡中的王子拖入人间烟火中的罪恶感。

裴楚见她一直不吭声,奇怪地低头看了眼。他是什么人,年纪轻轻就被人赞为“神探”的刑警队队长,苏子瑜现在脸上的这点情绪,他一眼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。

于是,轻轻地俯身将头埋进她颈窝。

“子瑜,我以前就想如果有一天能找到喜欢的女孩,我一定要带她把情侣间所有该做的事通通做一遍,”他说话很轻,但也很认真,“看电影、压马路、骑单车……

“也许很多事我做不来,但我至少会去尝试。我裴楚的女朋友在恋爱中该得到的,一样都不能比别人少。不过你比较难搞,又不爱出门,满脑子只有工作,大概只能带着你各大队串案子找事做了。”

前半段还好好的,后面又不正经起来,苏子瑜简直被他气笑了,“滚!”

——

这一路虽然耗时长,但对于新上任的小情侣来说却是不乏温馨,起码裴楚是极其满意的,不过这种满意马上就被一句话打破。

快到酒店,苏子瑜忽然说:“我明天的飞机,回宁城。”

什么叫煞风景?

很好,这就是。

裴楚愣了半晌才无奈气愤地苦笑,“苏子瑜,你故意的吧?”

“我又不是你。”

两侧路灯打下,地上一对纠缠的倒影,裴楚企图从苏子瑜的眼睛里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意味,但是没有。

所以,在一起的第二天,她就要走了?

他不死心地又问一遍:“你真的明天就回去了?”

苏子瑜斟酌着道:“机票早就订了,而且,后天要上班。”

做好裴楚要继续胡缠的准备,但得到的话却是一句,“哦,好吧。”

倒是她惊讶了,不过说话间已经到了酒店大堂,她也不打算多问,“嗯……那我上去了,晚安。”

刚要转身,却被一只手拉回,重重跌进一个怀抱里。

“你不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吗?”

少了什么?苏子瑜皱眉想着,却觉得有热气沿着耳畔缓缓前移,在他呼吸间,她莫名觉得皮肤有些不安地颤栗。

“阿楚……”

太近了,那股温度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在脸颊上。

然后,一声大喝忽然暴起,“你在干什么!”

苏子瑜下意识推了裴楚一把,转头,大厅门口,陆琛脸上青白交加,一股黑气从内而外地冒出来,眼睛左看右看,手上也用力搓着,似乎要找什么家伙,旁边方青青连忙把他的胳膊攥得死紧。

裴楚:“……”

苏子瑜:“……”

——

陆琛在酒店订的是个豪华套房,两个房间,一个客厅。

此刻他正在客厅里转圈,想安静看个电视的方青青不胜其扰,靠枕“啪”的一声就砸了过去,“行了,你前几月不还给阿瑜介绍对象呢嘛,今天又这么激动干吗啊?”

“那不一样!”

给妹妹介绍对象,和直接看到男人对她动手动脚那能一样吗?自愿的都不行!苏子瑜从小到大很少和男孩子接触,这一上来就看到那样的一幕,陆琛觉得他的心脏有些受不了。

走来走去都不得劲,陆琛无视方青青的鄙视还是敲响了苏子瑜的房门。

……

房间里,灯火明亮。

苏子瑜刚洗完澡,头发还没干透,陆琛拿了条干毛巾递过去,状似随意地问:“刚才那是裴警官?他和你……”

苏子瑜从来不对哥哥隐瞒,问什么就答什么,“我们在交往。”

“……”陆琛一口血哽在喉咙里,这种妹妹被人拱了的感觉实在是太闹心了。

“子瑜,他是个警察。”

苏子瑜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,淡淡回:“我也是警察,正好。”

“什么正好。子瑜,我不想你一辈子过那样的生活。我给你找一个不错的男人结婚,然后过两年调离一线,活得简单一些不好吗?

“你难道忘了林爸爸了吗,战斗在最一线的刑警,随时都有可能牺牲,我不想你出事,你也不想时刻担心伴侣出事吧?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不好受。”

苏子瑜放下毛巾,起身走到窗边,外面夜景璀璨,美好得有些虚幻。

“哥,你看外面是不是很美?”

陆琛走到她身边,转头看了一眼夜景,“嗯。”

“可是这样的美丽和安宁不是自然形成的,还有你口中所有简单美好的一切,都是由无数人在背后夜以继日地守护着。普通的生活千千万万种,但总要有人放弃这样的普通拿起金色盾牌负重前行。

“我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,我想阿楚也不会,如果有一天我们之中有人牺牲,那剩下的那一个一定会将对方的信仰坚持到最后。

“死亡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,只是有人的心跳停于病床,有人的血却洒在‘战场’。”

陆琛忽而无言。

过了好一会儿,苏子瑜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哥,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,这和他的身份还有职业都没有关系。”

——

次日,苏子瑜和陆琛夫妇登上了回宁城的飞机。

“你不用来送我,”一起床,她就给裴楚发了信息,“我哥有些不高兴。”

何止是不高兴,简直一眼都不想看见裴楚。

昨晚那一番话虽然说动了陆琛,但是真的要抢走妹妹的男人对他来说都是敌人啊敌人!

于是,裴楚就真的没有出现。

“哼,那个姓裴的也不怎么样啊,”陆琛本着能吐槽就吐槽的心态一本正经地教育苏子瑜,“阿瑜,一个男人说得再多都不如行动重要。你要走了他都不来送你,实在是差劲。

“改明儿哥再给你物色个好的吧,咱别在一棵树上吊死。”

——

不论陆琛是如何见缝插针地说裴楚的缺点,但他没来送机却是事实,不过这样对于别的情侣可能会爆发争吵的行为,在苏子瑜看来完全就没有可生气的点。

送不送有什么区别?

没有。

虽然在首都机场里并没有感到失落,但当晚上裴楚变魔术般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,苏子瑜却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的惊喜。

她回神,低头诧异地看着裴楚脚边的行李箱,“你这是……”

裴楚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经模样,“借宿。”

昨晚回去他就赶紧买了同一天回来的机票,不过因为旺季时间上稍微迟了些,原本想先回家放个行李,但是还没进屋就看见门上贴着张停电两小时的通知。

裴楚盯着通知单看了好几遍,确认日期是在今天后顿时就笑了,“真是神助攻啊。”

随即就大手一挥撕了通知单,然后直奔苏子瑜的家。

他把单子塞到苏子瑜手里,“停电了,没地方去。”

苏子瑜垂眼一看,没等说话,他就已经进了门,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,“你怎么这么无赖啊。”

裴楚深以为然,“毕竟痞子裴的外号也不是白叫的。”

苏子瑜忽然觉得手好痒。

——

一早,苏子瑜被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吵醒,还没睁眼就感觉到有人靠近,多年从警生涯练就出的警觉性让她的意识立马回笼。

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
“踢踏,踢踏……”

苏子瑜浑身戒备,就在来人来到床边的下一秒,她一跃而起,将人狠狠一拽,一把甩到了床上欺身而上,“什么人!”

“咳咳……苏子瑜,你要谋杀啊!”

裴楚根本就没有防备,手刚准备去推苏子瑜起床,就觉一阵天旋地转,视野里所有的物品都颠倒了过来,他被突然扑倒,然后就是一个下了狠劲的锁喉,险些岔过气去。

不能呼吸的一瞬间,裴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好好训练,超过这个武力值恐怖的女人!

熟悉的声音响起,苏子瑜顿时一愣,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晚家里来了一个借住的。

她赶紧松手,有些尴尬地皱了下眉,“你一大早来我房间做什么?”

“你以为我要做什么?”裴楚揉着脖子,气得不想理她。

苏子瑜刚醒,眼睛里还湿漉漉的,带着点晨起的迷茫,她看了看他的脸色,又看了看那脖子上淡淡的红痕,“生气了?”

“你说呢?”

想着刚才自己的手劲,苏子瑜立马不说话了。

窗外天还未亮透,有种将明未明的朦胧感,室内气氛寂静。

忽然,裴楚感觉手指被轻轻地握住了。低头,苏子瑜食指正勾着他,微微的触感让人心头发软。

“我给你拿热毛巾敷一下?”

裴楚看她,眉眼微微垂着,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手指。

她情绪内敛,对感情一直也是懵懵懂懂的,就连讨好道歉的方式都是如此简单稚嫩,裴楚哪还板得住冷脸,反手将她的手包裹进掌心,笑道:“不用,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
这样温馨的时刻,实在是令人不愿意动弹,但眼下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,裴楚拉了拉苏子瑜,神色变得凝重了些,“赶紧起床吧,有案子了。”

——

天边泛着鱼肚白,空气里都是稀薄的晨雾,冬日的寒气丝丝缕缕浮动着,路上车辆稀少。

这是城郊,临近新建的高铁东站,四野还能看见未被征用的农田,宁大南山校区就位于这里。

而案发地点正是南山校区围墙之外的一个工地。这里规划建设的是一座小型购物广场,一期工程是一幢商住两用性质的单身公寓,整个项目由天成集团出资,星海建筑公司施工建造。

工地里面建材堆积,到处是裸露乱放的水泥和钢筋,风一荡,便扬起漫天的灰尘。裴楚把车停在路边,和苏子瑜一起步行前往。

警车停成一排,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公安干警,远远可以看见一幢只完工了主体部分的小高楼,外头警戒线拉起。

苏子瑜打量了一下外面的摄像头,南面靠近南山校区那边的摄像头似乎没开,还没仔细看完,刚妹就急匆匆跑过来,“副队……”

他一眼就看到了苏子瑜身边的裴楚,昨天裴楚打电话到局里说他今天上班,大家还都以为是玩笑呢,谁知道这才一个晚上,原本还应该有三四天假期的人就到眼前了。

假都不休完就想来上班了,师父可真敬业啊。

裴楚当然不知道在自家小徒弟心中,自己的形象已经高大了一大截,跟着他快步往现场走,“说下情况。”

“6点半左右,110报警中心接到报案,在这幢楼的二层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。报案人是工地的建筑工人。死者名叫张昊良,41岁,是南山校区的老师。”

这时,三人已经穿戴好脚套手套进入楼内了。

刚妹语气变得有点怪,“那个,死者的姿态有些……特别。”

裴楚挑眉,但不急着过去,先是在里面粗略看了一圈,因为只完成了主体部分,门窗的位置都是大咧咧敞开着的,不停有风灌进来。

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窗洞处都望了望,裴楚发现这个工地东朝站前大道,南靠南山校区,西临潞河,北接荒田。因为这一片在开发,不论早晚人烟都很稀少,监控系统应该也不完善,凶手可真是选的好地方。

另一边,苏子瑜问刚妹,“这个工地晚上有人住吗?”

“有啊,那几个报案的,就是住在工棚里的。”刚妹指了指不远处三个正在接受问询的工人。

苏子瑜看了一眼,都是四五十岁上下,穿着最是简单不过的工作服,上面满满的尘土,面对警方的侦讯神色慌张不安,但从肢体行为和表情来看,并不像嫌疑人。

“还有一些工人也是住在这儿的,不过那三个人向来起得早,所以他们最先发现了尸体。”

这时裴楚也看完了楼里情况,苏子瑜便和他一起往楼上走,“没有工人听到呼救声,被害人张昊良要么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袭击致死,要么就是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被控制着。”

说话间已经上了二楼,张昊良的尸体就在楼梯西南方向往前十步左右的位置。

待真的见到案发现场,两人才明白刚才刚妹口中的“特别”是什么意思。

只见张昊良侧对着他们,手脚被绑,嘴巴上贴着黑胶布,上半身赤裸,他浑身都是一块一块已经凝固的血迹。

这其实倒也没什么,但诡异的是张昊良整个人是呈双膝跪地的姿势。绳子绕成的两个圈,一个套在额头处,一个套在脖颈上,另一端用钉子固定在后面一堵承重墙上,以此来维持着他死后的跪姿。

周围拍照的几个同事面色都有些怪。

苏子瑜移步转到尸体面前,待看清面貌的刹那间瞳孔猛地一缩,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,后面裴楚伸手扶住她。

“小心点。”

在命案现场,裴楚表现得很低调,很快就抽回了手。

但现场都是身经百战的刑警,两人之间冒着小粉红的互动哪里逃得过他们的眼睛,一个一个顿时都愣了。

什么情况?

众人面面相觑。

而苏子瑜的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尸体上,张昊良的面目已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,应该是昨晚就死了,但那双充血几近爆裂的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,里面满满的惊恐和绝望。

而他袒露的胸口上有一串尖刀划下的数字:199520115。

不是出生年月,也不像是身份证后几位。

心底有些沉。

疯狂的虐待、下跪的姿势,如此古怪繁琐的杀人手法并不多见。从以往的经验来看,但凡遇到杀人手段复杂的案子,凶手也就越不好对付。

敛神,再看其他地方,外套和里衣,还有带了血迹的皮带被扔在一旁。张昊良浑身上下都有被鞭打过的痕迹,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了,光是这么看着就能想象得出昨晚的虐待有多残忍。

是报复。

苏子瑜的脑子里立刻冒出这样的一个推测。

就在下一秒,裴楚沉吟一声,“有点像复仇杀人,不过,胸口的那串数字……”

他没往下说,转头拎起地上的外套,在每个口袋里都翻了一遍,里面有手机、钱包这些常见物品。

最后从内袋里找出的是一封信件式的邀请函,从内容上来看,似乎是一场私人派对,地址位于兴城,举办日期是3月12日,距离今天还有一个多星期。

一封派对远在300公里外的邀请函,张昊良为什么要和钱包一起放在内袋里?

裴楚把邀请函装进证物袋里,然后交给了刚妹去查。

没多久,胡晏骁赶来了,两人起身让开了位置。

——

在尸体周围简单看了一下,刘乐佳上来了。由于今天老大和副队之间的磁场太强,她默默瞄了两人好几眼这才道:“老大,拿到更完善的资料了。”

裴楚伸手接过,拉了苏子瑜过来一起看。

死者张昊良,设计院工程师,兼任宁大南山校区建筑系副教授。6年前因为双方性格原因与妻子离婚,唯一的女儿和母亲一起生活,他自己至今还是单身状态。

张昊良为人和善,专业能力强,做事认真,不论是在设计院还是学校,人缘都不错,与其合作过的人,对他往往赞不绝口。

去年他接下了购物城这个项目,他有自己的小团队,大多是自己的学生。

最近一期工程主体完成后,星海建筑公司方面觉得有些部分需要变更设计,因此出了联络单。张昊良自上周起便天天带着当初一起设计的学生到工地实地勘察,之后又在办公室进行讨论。

昨天下午1点,他抵达学校,先是和暖通专业负责人一起去了趟工地,之后对方离开,他回到校区就一直和两个学生待在办公室里。

17点之后学生陆续离开,他又工作了两个多小时,在19点40分左右,因设计方面的某些问题他给设计院的同事打了一个电话。

电梯里的摄像头在19:55拍到他拿着外套和公文包进了电梯去了一楼,之后就再也没有监控拍到他,直到今天早上他的尸体被工人发现。

警方在学校找到了张昊良的车,车门未锁,显然是在要走的时候临时发生了什么,导致他甚至顾不上关车门就匆匆去了工地。

在生前最后一段监控里,神色疲惫的张昊良,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,让他那样急切地赶赴死地?

引他来工地的凶手会是谁,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害一个众人眼中老实温和的人?

疑云重重,这恐怕是在场所有人最直观的一个感受。

——

胡晏骁对尸体进行检查后,很快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,裴楚叫了众人在楼道口集合,汇报各自的调查情况。

按照惯例,法医先发言,胡晏骁摘了手套递给后面的助理,“死亡时间在昨晚8点到11点之间,死因是机械性窒息,凶器就是家用消防绳,也就是绕着他脖子的那根。

“很明显,张昊良在死前遭受了残忍的虐待,从伤痕比对,鞭打的工具应该是张昊良自己的皮带。另外,在后颈处有钝物敲击痕迹,初步判断是红砖。”

这个情况验证了苏子瑜之前的推测,凶手快速袭击了张昊良,令他失去了反抗能力,以至于在那样严重的虐打下都没能呼救反抗。

胡晏骁说完后,二蛋立马接上,“勒死张昊良的消防绳是最常用的那种,没有追查价值,现场未发现指纹和可疑物品。

“至于监控,工地四个方向各有一个,但东南面的两个在上个礼拜就坏了,到现在还没修好,而张昊良和凶手很可能就是从这两个方向进入的工地。”

待到汇报全部结束,大家都沉默下来,所有信息总和,得出的结论就是:初步勘测下来,现场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。

这是一起精心设计的谋杀案,看得出来凶手布局已久,且具有非常完备的反侦查技巧。

过了会儿,有人问:“副队,你有什么看法?”

苏子瑜沉吟片刻,“从现有情况来看,这个案子偏向于报复型杀人。有两点可以确定,首先,张昊良和凶手是认识的。

“而且凶手对张昊良存在着巨大的恶意,从尸体上就能看出凶手在羞辱他,虐打偏向于肉体上的羞辱,而裸露的身体则是精神上的羞辱。其次,凶手极其熟悉工地情况,很有可能就是工人或者是常来该工地的人。”

刘乐佳想了想,道:“我赞同,工地里情况复杂,到处都是钢筋水泥。要是没来过的人到了晚上连路都找不到,更别说还要去避开摄像头,又不惊动任何工人了。”说着,她去看裴楚,“老大,你怎么看?”

裴楚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看了一眼苏子瑜,他们现在站得很近,微微垂眼就看见她白皙如瓷的侧脸,因为思考着案情,她的眉头下意识地轻蹙着。他们在一起办过无数的案子,却是头一回以情侣的身份。

心底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,没忍住在外套袖子的遮挡下轻轻握了下她的手。

然后,他自然地答,“我和子瑜的推测基本一致。”

这在以往是很正常的一句话,众人今天却是集体一默,为什么他们硬生生从里头听出了一种有奸情的感觉?

一边是棘手的案子,一边是情况不对的上司,众人觉得心里好痒痒啊!

“我再提三个点,”裴楚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一:凶手将张昊良摆成诡异姿势的目的。这起案子目前暂时偏向于报复型杀人,但是将尸体摆成固定姿势这样的情况却很少见。

“因此这里面要么隐藏着至关重要的杀人动机,要么就是带有个人色彩的犯罪标记。”说到这里,他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,“如果是犯罪标记的话,那么,可能还会有新的被害人。”

但凡形成特定的作案风格和犯罪标记,凶手的目标就绝不只是一个人,随之而来的往往是连环谋杀。

众人皆是一愣。

“不会吧……”刚妹摸了摸脖子上涌起的鸡皮疙瘩。

对面,裴楚的发言还在继续,“二:张昊良额头那串数字的含义。杀人刻字,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好玩儿吧?这串数字背后肯定有重要的意义。”

众人脑子里顿时浮起那串数字——“199520115”。

完全没有规律。

纪念日?某样证件号?还是说这是一个不完整的手机号码?

思来想去,都觉得是大海捞针,完全没有头绪。

苏子瑜手被裴楚握着,只觉掌心发热。

她轻轻挣了挣,收回手轻轻拍了两下转回同事的注意力,“梁叔你带人把勘察范围扩大,这幢楼周边也都查一下。

“乐佳,你回警局和时叙一起查一下张昊良的通讯以及资金情况。刚妹,你负责排查走访工人,看看张昊良有没有和人在工地上发生过冲突。”

她一项一项吩咐下去,裴楚也没插话,待所有任务都分配完才迈开腿往楼下走,“走吧,去学校看看。”

——

就和资料中说的一样,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原因,张昊良的团队都在办公室里工作。

几个大男人成天窝在一个空间里,可想而知里面会堆积多少生活垃圾。毫无意外,一进门裴楚就看到了好几个泡面盒子还有乱七八糟的零食袋。

大致看了一圈,办公室就是大学里常见的那种,有四张桌子,窗台上摆着众多绿植。

张昊良的办公桌在最边上,靠近饮水机和一个大的落地文件柜,才一走近,就看到桌下一套登山装备,打开一看,里面东西齐全。

苏子瑜不解地眯了眯眼睛,她不记得资料中有提到张昊良爱登山。

一边思考着,她一边去看桌上相框,照片里的张昊良斯文干净。

过了一会儿,二蛋带着张昊良的学生进来了。

他叫卢祁,建筑系大三学生,此时他还穿着睡衣,显然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的。

裴楚问:“就一个人?”

他没有回答,似乎还没从老师的死里回过神来,脸上肌肉抖动,有些惊恐地又问了一遍,“张教授真的……死了?”

裴楚点点头,“昨晚你们是最后和他接触的几个人,所以,请你好好配合。”

“这几天……我们一共有4个学生,不过其中两个家里离得近,一直都是通校。”尊敬的老师忽然被人谋杀,这种冲击对于一个还在校的学生来说格外大。

他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,缓了好半晌才继续,“还有一个就是在我隔壁寝室的霍朗,他昨天出去陪女朋友过生日了,一晚上没回来。我……我已经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赶紧过来了。”

所以现在暂时只能见到卢祁。

裴楚点点头,“昨晚你几点离开办公室的?张昊良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?”

“我昨天是17点多走的,到寝室之后给我妈打了个电话,通话结束的时候我看了眼手机,当时是17点53分左右。”卢祁想了想,又道,“教授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,星海建筑公司出联络单,我们最近一直在忙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。”

“那谁是最后一个走的?”

“就是我啊,哦,还有霍朗,我们住校,所以比其他两个人走得要晚,昨天我和霍朗一起回的寝室,然后我点了外卖看电视,他就去外面约会了。”

——

天早已大亮,室内被淡柔的阳光洒下一层稀薄的金色。

问询还在继续,这时,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
随即一个男生出现在门口,正是霍朗,“卢子,这么急叫我回来什么事啊?还没到工作……”

“时间”两个字噎在喉咙里,他诧异地看着办公室里陌生的几个人。

“你们是?”

大家都穿着便服,苏子瑜对他亮了下证件,“市刑警队。”她解释道,“昨晚张昊良被人谋杀,所以有些情况想要和你们了解一下。”

霍朗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,眼睛瞪得溜圆,“什么?怎……怎么可能……他昨天还好好的……”

霍朗看起来比卢祁瘦弱得多,情绪也更为明显,几人等他平复了心情之后才开始正常地问询。

裴楚:“你昨天是和卢祁一起离开办公室的?”

“嗯,昨天我去了趟卫生间,然后就和他一起回寝室了。”

“据你所知,张昊良近期有和人结怨吗?”

霍朗摇头,“没有。”

二蛋做着记录,裴楚继续问:“那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?”

皱眉思索了一会儿,霍朗迟疑着开口,“没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,不过过年那段时间,他忽然迷上了登山,可他以前都不喜欢运动的。”

听到这里苏子瑜下意识地看了眼张昊良桌下的登山设备。

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,裴楚示意霍朗可以回去了。

霍朗缓缓站起来,脸色已经好看些了,但依旧有些惊惶、不安。

起身的一刻,项坠从衣领里掉出来,裴楚瞥了一眼,是Cartier(卡地亚)。他淡淡笑了笑,“项链不错。”

霍朗一愣,低头才看见项链掉了出来,“谢谢,”随手将链子塞了回去,“朋友送的。”

裴楚点头,神色如常,“那你们感情挺好。”

编者注:欢迎收看《无声之城·迟到的审判(三)》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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