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声之城·序幕曲（二）
前情请看《无声之城·序幕曲（一）》。
正值早高峰期，一场大火使得交通越发拥堵。
晨雾里，黑烟滚滚，等红绿灯之际，人们纷纷摇下车窗，好奇亦或是惊恐地望着远处燃烧的建筑物。
森泰酒店在市中心边缘，靠近中心医院和市游泳馆。
此时，这座建筑风格独特的酒店外站满了茫然惊惶的人群，他们有的衣衫不整，有的蓬头垢面，有的甚至是打着赤膊，显然是刚从被窝里匆匆逃出来的模样。
半个小时前，刺耳的火警铃声和自动喷洒装置吵醒了睡梦中的房客，待所有人匆匆离开酒店，员工进行检查时才发现竟然是消防系统出现了故障。
可就在大家骂骂咧咧找酒店经理算账的时候，几声炸响平地而起，随之而来的是四溅的玻璃碎片以及滚滚浓烟。
诡异的沉默。
然后，人群炸开了锅。
“卧槽！”
“是爆炸吗？”
“爆炸了！赶快报警啊！”
……
一片混乱里，宁城迎来了崭新的一天。
等刑警队赶到现场时，火势已被控制，几组消防员正在逐层搜索有无被困人员。
裴楚把车停到路边，和苏子瑜一起步行靠近现场。
刘乐佳跟消防队了解完情况后，匆匆过来报告，“是爆炸引起的着火，一共发现了4枚炸弹，威力不算大，放置在两间摆放易燃物品的储物间里。火情一楼和二楼最为严重，三楼略有波及，再上面的楼层都没影响。”
苏子瑜安静听完，问：“是定时炸弹吗？”
刘乐佳刚要回答，后面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，“不是，炸弹连接着消防控制系统。”
庄时叙踏着一地焦黑缓缓从大厅拐角处出来。尽管身上沾了污渍，但在斜照进来的朝阳里，一派清风朗月、苍白通透的气质依然夺目。
由于对方有位顶级黑客，这次出外勤他也一起跟上了，在中控室看了一圈后，他很快就有了发现，“消防控制系统启动后五分钟炸弹就会爆炸。”
有消防员进出，裴楚侧身微微让了让，“所以系统不是出故障才忽然报警，而是人为控制的？”
庄时叙点头，“对。”
刘乐佳有些懵，“等等，为什么这么麻烦啊？直接设置定时不是更方便。”
苏子瑜回头，酒店外惊魂未定的房客还围在一起小声讨论着，淡淡晨光下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，“因为他们不想伤人，只是为了纵火。”
忽然启动的报警器，延时五分钟的爆炸，就是为了驱赶所有房客离开酒店。
刘乐佳消化了这个信息，嘀咕着：“什么时候犯罪组织都这么有人性了，真是活久见。”
裴楚和苏子瑜对视一眼，然后他问庄时叙，“启动报警器能远程操控，但是将炸弹与系统相连必须要在内部操作吧？”
庄时叙点头，“对。”
那也就是说必须要有人进入中控室才能完成连接工作。在一个电脑高手面前监控大概是指望不上了，但是进过中控室的人，员工肯定会有印象。
苏子瑜想到这里，精神一振，立刻问，“酒店经理在哪里？”
刘乐佳：“在3号警车那儿，刚妹正在给他做笔录呢。”
裴楚长腿一迈，率先走了出去，“走吧，去问问他。”
——
场面已被警员控制住，长长的警戒线外，满是围观群众，不停有媒体的采访车进来，远远停在外围进行报道。
没等走近3号警车，就听到一阵不满的责问声，“酒店被人放了炸弹都不知道，你他妈不想干了是不是！现在事情闹这么大，你说怎么办？！”
抬眼一看，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，他身材高大，长相不算差，只是现下满脸的不耐，看着很是唬人。
于是，两句话一吼，旁边的酒店员工就战战兢兢地发着抖，轻声解释着。
刘乐佳觉得此人很是眼熟，不由多瞄了几眼，“好像是天成集团的太子爷——李澄阳。”
天成集团创立于1988年，是一家集建筑、工贸、房产、服务为一体的综合型企业。裴楚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不知道。
传闻它的创始人李立东是白手起家，从街头混混成为了金字塔顶端的老总，光是这传奇的企业发展史就够说上大半天的。
李立东生有一子一女，据说女儿身体不好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，儿子倒是时刻被人关注着，但却不是什么好事。这位太子爷李澄阳一向以纨绔著称，且丝毫没有遗传到自家老爹的商业天赋。
百闻不如一见，这么乍一看，的确给人一种四肢发达、头脑简单的感觉。
裴楚脸上情绪不显，“他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被这么一问，刘乐佳愣了下，倒是苏子瑜忽然想到了什么，道，“缘鑫商场和森泰酒店好像都是天成旗下的。”
“是吗？”裴楚沉吟片刻，然后迈开长腿，率先走了过去。
李澄阳简直是一肚子的火，他刚从投资部离开接手管理服务行业领域的项目，结果还没安生两天，就接连发生了两起火灾事故，真是倒霉到了极点。
想到出门前，老头子恨铁不成钢的那句话——“你要是有尧安一半的本事，我也就不愁了。”他的心里就没来由地烦躁。
尧安，尧安，又是蒋尧安！恐怕在老头子的眼里，那个外姓的女婿都快赶上自己这个亲儿子了，这偌大的天成，未来指不定就姓蒋了！
酒店经理也算倒霉，撞在了枪口上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李澄阳火气未消，转头看到一个着便衣的警察过来，级别应该不低，往来的警员打招呼时都会叫上一声老大。
“你是管事的？”
裴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。
李澄阳立刻就皱眉质问，“不到一天的时间，两场蓄意纵火，你们警察不该给个交代吗？”
这种耍横没脑子的富二代，裴楚见得太多了，冷淡地笑了声，“火又不是警察放的，你想要交代，不如自己去找纵火者。”
李澄阳气结，“你！”
便在这时，秘书接了个电话匆匆过来，“蒋总的电话。”
接过电话没听多久，李澄阳的脸色就沉得能滴出墨来，“回公司。”他转身离开，路过裴楚的时候，不善地瞥了一眼。
待他离开，裴楚饶有兴趣地问，“天成集团是不是快破产了？”
苏子瑜不明就里，“没有啊。”
“啧啧，有这么个继承人竟然还没倒闭，真是稀奇了。”
苏子瑜默然。
比起他们之前见过的蒋尧安来，这个正儿八经的顺位继承者的确是有些不够看。
——
李澄阳可没工夫去猜这些警察的心思。他匆匆赶回公司，刚一踏进办公室，就看见自己的座位被人占了。
蒋尧安西装笔挺，领带系得端端正正，一派精英人士的模样，听到动静抬头，微微笑了，“大哥，你回来啦。”
他作势要站起来，李澄阳冷哼一声，“别起了，反正你觊觎我的位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
看着眼前这人，李澄阳只觉气得头疼，他蒋尧安是个什么东西，娶澄萱之前不过是个刚毕业的穷学生。现在倒好，明里暗里敢和他较量了，老头子真是昏了头，被一个外人哄得团团转！
蒋尧安动作一僵，但依旧还是稳稳地站了起来，好脾气地笑了笑，“大哥这是什么意思，我不过是等得有些久了，稍稍休息一下罢了。”
李澄阳懒得和他扯皮，开门见山直接问：“你找我什么事？”
“东部那里有个乐园的项目马上就要开业了，上次没来得及交接清楚，索性我今天有空，就想亲自过来一趟。”他点了点桌上的文件，“对了，小萱很久没见大哥了有些想你，大哥要是有空就和她一起吃顿饭吧。”
李澄阳想到体弱的妹妹微微皱了下眉，暂时压下对妹夫的厌恶点头道：“知道了。”
“森泰的事我听说了，大哥千万不要再冲动行事了，此事可大可小，连续两起纵火案似乎是有意针对天成，近日股价大抵会有波动……”
李澄阳最不耐烦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，手一挥，桌上的杯子就被扫落在地，“蒋尧安你别装了，我倒霉了你心里其实得意得很吧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，我是天成的太子爷，凡事我说了算，不劳你指手画脚！”
这种冲突已经发生不下百次了，蒋尧安早就学会应对之策，不慌不忙地开门叫了秘书进来收拾，然后说，“不管大哥信不信，我对天成的确没有任何想法。”微微叹了口气，又道，“大哥应该还有事要忙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李澄阳嗤了声，“伪君子。”
——
“蒋总好。”
“蒋总，早上好。”
从李澄阳办公室出来，蒋尧安神色淡淡地穿过走廊，碰上的员工纷纷停下来打招呼。
他也不摆架子，一一回应，“早上好。”
待他走远，身后员工们小声议论着。
“蒋总脾气真好，李总每次对他态度那么差都不见发火的。”
“是呀，要是能在蒋总手底下就好了，咱们跟的那位可是只喷火龙，一不留神就殃及无辜啊。”
“……”
蒋尧安坐电梯直达自己办公的楼层。还没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妻子的电话。
他一手推门，一手拿着手机，“小萱。”
李澄萱娇娇弱弱的嗓音传过来，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柔，“老公，大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啊？”
“我刚从大哥办公室回来，他说也很想你，不过最近工作忙，晚些日子才有空。”蒋尧安眸色微沉，语气却格外温和，“不如这样，周末东部的儿童乐园开园，到时候大哥会过去剪彩，我带你一起去吧？”
李澄萱当然说“好”。
——
另一边。
酒店经理经历火灾又被顶头上司骂之后，表现得还算镇定，裴楚问什么就答什么。
“中控室只有内部人员能进，基本都是老员工了。”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，微微秃顶，配着一身酒店的正装，乍一看稍显滑稽。
见他努力回想着，裴楚也不催，站在一旁等。
过了一会儿，经理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，脸上露出恍然和惊讶的表情，“这几天中控室的空调口总漏水，昨天下午有个维修工来处理过。”
裴楚追问：“是哪个维修工？有维修记录吗？”
“我们酒店的中央空调维修都是承包给志杰保养维修服务公司的，昨天来的是个新面孔，好像叫……叫王洋。”
——
“你们找王洋啊？”
志杰保养维修服务公司的负责人一听他们的来意，脸色就变了变，像是很头疼的样子，“这小子又惹什么祸了？就没见过这样的，刚来一个月就三天两头给我找事！”
打开门，外面是一块开放式的简易办公区，他扯着嗓子喊：“王洋！你给我进来！”
很快，一个缩着肩膀畏畏缩缩的男人就走了过来，“经理，你找我啊？”
“有警察找你，你又干了什么好事？真的想卷铺盖走人是不是！”
王洋是新招进来的员工，技术倒是不错，可就是爱贪小便宜，还喜欢喝酒，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出过好几次状况了。负责人也是无语，把人叫进来后就甩手不想管了。
真是招了个祖宗，明天就把人辞了吧。他一边想着，一边让出了自己的办公室，方便警察询问。
现场工作还需裴楚坐阵，于是由苏子瑜带着二蛋查维修工的事儿。此时，她看着面前这个连衣服扣子都扣错了的邋遢男人，默然片刻，“你就是王洋？”
“对。”
“昨天下午，森泰酒店中央空调维修是你去的？”
“是啊。”王洋心里忐忑，这个问题一出，他就更紧张了，两只手握在一起不停地摩挲着。
一起来的二蛋忙着记录没注意，但苏子瑜的目光一直不动声色地流转在男人身上，立马就发现了他情绪的变化。
“王洋，我们现在在调查一起恶性纵火案件。你这时候对警察说谎，是不是说明，你和纵火案有关？”
王洋吓了一跳，“什么纵火案？我不知道啊！”他连连摆手，“我说实话说实话！其实……昨天下午我没去森泰。那个……我喝多了。”
原来，王洋是个酒鬼，一有空就喜欢去小酒馆喝上两口，昨天中午他接到森泰酒店的维修任务，看时间还早就打算到常去的酒馆喝几杯，结果遇上个所谓的同道中人。
两人越聊越起劲，也越喝越多，一不小心就喝醉了。等醒过来已经是傍晚，战战兢兢打了个电话回公司，酒店那边竟然没有打电话来询问，他便随口胡诌自己已经去过了，然后打算今天再去，以此躲过经理的责骂。
原以为找到王洋多多少少就能有些线索，谁知道会得到这么个答案。
苏子瑜和二蛋又去了小酒馆求证，老板证明了王洋所言属实。
昨日王洋喝醉了就在酒馆里耍起了酒疯，别说老板，就是几个常客都还记得。
王洋醉酒无法去森泰，可是经理和员工都说，昨日下午的确有一个自称是服务公司员工的人，来处理过中央空调。
那么也就意味着，有人顶替王洋的身份去了酒店，并借维修之名安置了炸药。说不定，王洋的醉酒都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。
离开小酒馆的时候，二蛋很是泄气，“副队，现在怎么办啊？”
苏子瑜瞥他一眼，“如果Devil这么好对付，我们也没必要如此重视了。”更何况还有个内线在警队里。
她默默在心里加上了这句话。
这种查不到线索的感觉实在不大好，而且对方还是那般嚣张的团伙，顿时，二蛋就觉得更憋屈了。
“难道我们就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？”
走到车前，苏子瑜拉开车门坐了进去，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，他们现在屡屡作案，不可能每次都不露破绽。”
——
很快，这个破绽就出现了。
对现场进行仔细勘查后，裴楚留了一组人进行二轮勘察，然后就收队回到了局里，自己直奔戴局那儿汇报情况。
众人都在忙碌。
苏子瑜和刘乐佳正分析着两起纵火案的相同之处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一直盯着电脑的庄时叙忽然喊了一声，“有发现了！”
他自幼身体孱弱，养得性子也十分温和，鲜少有激动兴奋的时候，可是这句话却是明显地情绪外露。
大抵是同为顶尖的电脑高手之间的比拼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，对上阿让他十分认真谨慎，隐隐有着遇上强大对手的兴奋。
众人闻言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纷纷围过去。
“师兄入侵酒店的消防系统，也给了我追踪到他的机会。”庄时叙手指在键盘上轻点，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定位信息，“在市中心医院，交通监控防火墙已经被破了，他可能在监视着警方的调查行动。”
刚妹愣住，迅速把中心医院的位置在脑子里搜索出来，然后轻呼出声，“我去，中心医院不就在酒店旁边吗？胆子这么大……”
警察无头苍蝇似的大范围搜索着，结果这人就在犯罪现场附近。众人只觉得被耍了，一个个都显出气愤之色。
“梁叔，你去楼上叫阿楚，”苏子瑜沉着脸，转头吩咐众人，“二蛋，你带一组人跟我去医院，通讯全都给我开着。时叙，你继续追踪他，随时保持联系。”
一辆警笛未响的警车呼啸往医院赶。正值周一，医院门诊楼里人满为患。出警的一组人全部换下警服穿上了便装，不动声色地混进了就医队伍里。
耳机里，庄时叙的声音响起，“就在大厅，他还在操控监控。”
裴楚拉着苏子瑜去护士台拿号，“胃不舒服挂哪个科啊？”
他故意和护士说着话，苏子瑜半倚在他怀里，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四周，然后按了按耳机，“注意带笔记本的人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明白。”
短促的回答陆续传到耳朵里。
周一向来是医院最为热闹的一天，此刻大厅东侧挂号处排着长长的队伍。队伍最中间有个年轻的男人抱着小巧的袖珍本正在玩。
正中央有个小花坛，外围一圈做成了座椅供人休息，此时坐满了陪同来的家属，有几个百无聊赖的玩着随身带了的电脑。
在旁边落地窗下也有人捧着笔记本。
一个，两个……
粗略一看，至少有十来个人带了电脑。
二蛋转了一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，没好气地骂，“我靠，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，看个门诊还带电脑。”
梁耀辉玩了把冷幽默，“可不就是有病，不然来医院干什么。”
刚妹：“师父，要不要全抓了？”
裴楚拿完号，和苏子瑜一起往里走，“胡建刚同志，你是不是不长脑子？这么多人你给我一起抓个试试？”
大厅里挤得到处都是求医的病患及其家属，想要同时制住这中间十来个带电脑的人根本就不可能。
苏子瑜看了眼正前方的楼梯，心生一计，然后拉着裴楚一边走上了第一个楼梯平台，一边大声呵斥，“你还说跟那个女人没什么，昨天我都看到你送她去酒店了！做人要讲良心啊，我跟了你十一年，现在你有钱了就想把我甩掉是不是啊？！”
她警校出身，以前没少拉歌喊口号，现在这么大声骂人，即便周遭环境嘈杂，还是声音洪亮得半个大厅都听得见。
裴楚：“……”
通讯那头所有人：“……”
爱凑热闹大抵是人之常情，苏子瑜这么撒泼的一开骂，在场大部分低头族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。
裴楚简直被骂得莫名其妙，心想哪里来的女人啊？
但多年培养下来的默契让他很快就反应过来，不过瞬息之间就换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，“你有病是不是啊！这种事回家再说！”
“怎么，你也知道要脸啊？你跟外头那些野女人厮混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为情呢？”苏子瑜抱胸冷笑，余光却是时刻关注着下面所有拿着电脑的人，站得高了，看得也更清楚。
花坛里和队伍中几个玩电脑的人早就好奇地张望着这里了。当然还有稍远一些的人似乎还没注意到发生的事。
“我今天偏要在这里跟你说个清楚，让大家评评理！”
有过卧底经验的裴楚，早就把演技锻造得炉火纯青。当下便黑着脸，不客气地拉拽她，“没完没了了是不是！看看你的样子哪里有个女人的样子，粗鄙不堪，活脱脱就是个男人婆，我带你出去见朋友都嫌丢人！”
苏子瑜挣扎着推他，“你什么意思啊！我给你丢人了是吗？当初追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……”
这场闹剧愈演愈烈，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，大家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对容貌不俗的男女互撕。
耳机里庄时叙的声音再次响起，似乎带着强忍的笑意，“咳咳，师兄还在线。”
裴楚没工夫发表被情敌调笑的感想，视线四下一扫，大厅里还在玩电脑的，只有远处落地窗下的两个男人了。
他们之中一个背对着人群，一个戴着大衣帽子看不清脸。
阿让肯定就在他们中间!
裴楚低声对在场潜伏的警员说道：“拦住他们！”旁边就是栏杆，他手一撑，一下子就翻到了地面。
看热闹的人群还来不及反应，他已经箭步走远了。
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动了。
而那两个一直低头看电脑的男人竟然也差不多同一时间起身，一个往侧门一个往大门飞奔而去。
“分开追！”苏子瑜见裴楚往侧门跑去，立刻转身追向门口。
那是个身高不足175公分的男人，很瘦，偏偏衣服大得很，有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。耐力倒是挺好的，灵活地蹿出门诊大厅，直接冲进了车流里。
苏子瑜紧跟其后，一辆车来不及反应，险些直接撞过来。被车流阻在后头的刚妹脸色立刻就变了，二蛋更是急得大喊，“副队！”
苏子瑜也意识到了危险，危急之下思绪反倒越发清楚，只见她忽然跃起，单手撑在飞驰而来的车身上，竟是一个空翻从车头一边直接跃到了另一边。
这个动作看似简单炫酷，实则危险得很。
喇叭声、刹车声此起彼伏，司机摇下车窗破口大骂，“不要命啦！”
苏子瑜无暇顾及，站稳后立刻往前冲。
这一幕太过惊险又太过刺激，刚妹简直崇拜地想冒星星眼了，二蛋一掌拍在他后脑勺，“你小子发什么愣，追人啊！”
“嗷嗷！”
前方，苏子瑜和男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。
又跑出一段，是一个公园外的人行道，男人忽然回头，急得一双眼睛都发红了，看到旁边一排自行车，立刻往后一推。
苏子瑜迅速往旁边一避，正巧前方有个路桩，大脑快速估算出距离和速度，她追得更急，然后一脚踩上路桩，直接往前一扑。
男人被拽住肩膀一个踉跄翻倒在地，这一下的力度不轻，就是苏子瑜自己都觉得摔疼了，更何况是身下的男人。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，竟然哭天抢地地嚎起来，“别打我啊！别打我！”
苏子瑜一手制住他，一手去掏腰间的手铐，“闭嘴！”
这时，二蛋和刚妹也追上来了，立刻接过男人，二蛋还发泄般不轻不重地踢了男人一脚，“哎呦，所谓的顶尖黑客，怎么就你这怂样啊，跟庄大神真是差的远了。”
男人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，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，“我还钱，我一定很快就还钱的。今天股票涨了，马上就能有钱了！再宽限几天吧，求你了！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苏子瑜在男人大哭的那一刻就觉得不对劲了，这时手上得了空，立刻去男人书包里拿电脑，一打开全是股票信息。
不是这个人！苏子瑜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，“刚才你跑什么？”
这声厉喝成功让男人回神，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，“你们不是追债的吗？刚才我旁边那兄弟说你们是来追我的。”
苏子瑜三人：“……”
——
同样的时间。
门诊大厅侧门出去，就是住院部。
快到中午，送快递的小哥骑着自行车灵活穿梭在人群里，住院大楼里进进出出都是人。
梁耀辉当时离侧门最近，因此也是最先追出来的，但是没多少工夫就被一大群病人家属阻了数秒。等再去看，追的那男人竟是已经没了踪影。
他一肚子气，站在门口直挠头发。
下一秒，裴楚追上来，沉声问，“人呢？”
“跑进来一眨眼就不见了。”
裴楚没说话，目光在周围一扫，正对面是电梯间，门口站满了等电梯的人，左侧是服务台和休息区，都是一目了然藏不住人的地方。
几个瞬息间就有了判断，他立刻侧身进了楼道。
正巧这时有人开门，险险撞上，还好裴楚反应快立刻就停下了步子。
“裴警官？”
响起的是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，裴楚抬头，看到顾洵一脸惊讶的表情。
时间太巧，裴楚下意识皱眉，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“我来……”
他刚要开口，楼上忽然传出一阵脚步声，伴随着女人的谈话，“依依，你这孩子太犟了，都说让你再住两天了。”
“妈，我不喜欢在医院，而且吃药对宝宝不好.....”
顾洵脸色微微一变，立刻推着裴楚和二蛋两人躲进了梯段下。
裴楚：“……”
待楼上的人下来然后出了楼道，顾洵这才垂着头道歉，“不好意思啊，两位警官，刚才一时情急。”
裴楚看了眼已经合上的楼道门，又看了看顾洵，末了，露出恍然的神色，“你是来看曹若依的？”
顾洵咬了咬唇，声音偏低，“她最近病了……”似乎有千言万语可以说，可是张口就只有这么一句话。
她病了。
所以，忍不住出现在了这里，想要看看她好不好。
曹文斌的案子里，大家对顾洵和曹若依的事都有所了解。梁耀辉年纪大，怎么也算是过来人，听到这话，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男人嘛，看开点儿。”
“顾洵，你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带着电脑的男人？”
被推进梯段下，裴楚才注意到楼道里竟然还有一扇小门，没等顾洵回答，他已经大步迈过去打开了门，外面是一条小河，转弯就能从小路到停车场。
“没有啊，怎么了？”
裴楚没有再说话。
因为，小门的地上摆着一台银色的笔记本，上面压着白色小礼盒。
梁耀辉凑过来看，心头一惊，“这个盒子……”
凌晨的时候，二蛋从缘鑫附近带回来的盒子与眼前这个一模一样。
裴楚紧皱着眉，下颚绷紧，弯腰拿起了盒子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个小小的红色玩偶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二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。然后蹲下去开电脑，屏幕是黑的，左下角火焰图案缓慢燃烧着，一句话渐渐出现在黑屏之中——序幕已起。
裴楚眸色渐深，薄唇微动，又狠又冷地骂了一句，“靠！”
——
回到局里自然又是一番忙碌。到午餐时间，刘乐佳叫了外卖，众人终于歇下来吃了点东西。
至于今日饭后话题，自然是裴楚和苏子瑜在医院那场精彩绝伦的大戏。戴局长很快耳闻，把二蛋同志叫到了办公室慰问了一番。
末了感慨一句：“演技真好，做警察可惜了。”
二蛋：“……”
——
刑警队。
里间办公室里，苏子瑜第三次去看裴楚，“你到底在笑什么？”
“没啊。”
男人翻着资料，侧脸俊朗动人，一本正经工作的模样带了几分成熟男人的诱惑。苏子瑜从他目不斜视的眼睛往下，轻而易举就看到了他微微勾起的唇角。
虽然不明显，可分明是在笑，当她微表情学假的啊！
苏子瑜只觉莫名其妙，一手盖住了他手里的资料，“喂！”
好吧，某人终于没忍住笑出来声。
“苏子瑜，你要是担心我有野女人就直说，不用借演戏警告我的。”
苏子瑜一愣，半晌才反应过来，原来他笑的是医院那事儿。
想到当时情况，她脸上登时就热了一下，色厉内荏地瞪他，“你有病吧！”
裴楚朗声而笑，凑过去抱她，“苏子瑜，你真是想得出来啊。”
苏子瑜不想理他，“人都追丢了，你还好意思笑，不如去警校回炉重造，嗯？”
裴楚：“……”
他无奈淡笑，掐住她的腰，低头在那白净的脸颊上亲了一下，“那一起？再到仲越师兄手底下去练一回。”
这句话让苏子瑜想起了当时在公安大学的场景，仲越带着他们几个疯狂练体能，那种挥汗如雨的感觉至今都还记忆犹新。
“我才不需要呢，手下败将。”
裴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，“那又怎么样，你的第一名不就是我的。”
“……”苏子瑜不再和他闹，说起来正事，“今天出外勤，看出谁不对劲了吗？”
裴楚神色淡下来，微微摇头。
敲门声响了，刘乐佳的声音传进来，“老大，查清楚那个玩偶的来历了。”
——
会议室里窗明几净。
吃过午饭，众人紧急开了个简短的小会，主要是整合分析现有的线索。
刘乐佳把装进证物袋里的玩偶交给刚妹，让他往后依次传给下一个同事。
“东部新城去年春季动工建造了凤凰儿童乐园，这个玩偶就是乐园的吉祥物，灵感来源是古代凤凰的形象。不过这个吉祥物现在还没正式对外公布。”
正好传到二蛋，他看着手里完全看不出跟凤凰搭边的小玩偶无语片刻，“那个好像还没开园吧？”
他就住在东部新城，离儿童乐园不算远，印象中那个项目似乎并未开业。
刘乐佳把电脑里的资料投影到白幕上，“官网信息公布称凤凰儿童乐园将于这周六中午11点正式开园。”
梁耀辉接过二蛋传过来的东西，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，“之前的房卡预示着下一个目标是酒店。那么现在这个玩偶，是不是说明他们要对儿童乐园动手？”
刚妹赞同得直点头，“我也觉得是这样。”
众人也觉得很有可能，纷纷附和。
刘乐佳同样赞成这种猜测，只是她还想到了别的，“可是他们会在哪天下手呢？从缘鑫到森泰，中间间隔还不足12小时，是不是今天他们就会动手？”
“不会。”苏子瑜坐姿端正，手指轻轻点着桌面，吐出一句话，“他们会选在开园日。”
二蛋不明白，“为什么啊？开园日那天人多眼杂的，想要纵火作案可不是易事。”
“他们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犯案，有缘鑫在前，他们应该不会再选择无人的地点，”裴楚说着，语气渐渐变得有些古怪，“而且，他们的作案似乎有时间顺序，深夜、早晨、然后开园日是在中午。”
二蛋默，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，“……这算是特殊的犯罪标记吗？”
这次裴楚没答，只是唇边笑意有些冷淡讽刺。
“这些还只是猜测。这几天儿童乐园还是得派人盯着，以防意外。”苏子瑜说完，转头去看刘乐佳，“乐佳，这个乐园的项目是谁出资的？”
刘乐佳早就了解过情况了，不假思索地回道，“天成集团。”话一出口，忽然意识到什么，惊呼，“难道……Devil针对的是天成？”
缘鑫商场也好，森泰酒店也罢，就连他们猜测的下一个目标——凤凰儿童乐园，通通都是天成集团旗下的。若非要说巧合，那未免也太巧了一些。
众人都愣了下，面面相觑。
二蛋不由咋舌，“不会吧……难道是恶性商业竞争？可也没见过这么狠的啊。”
小声的议论里，苏子瑜的思绪却发散得有些远，五年前血色火焰图案第一次出现的时候，当时的报案人冯梓华不就是天成集团的人嘛。
Devil似乎的确是在有意和天成作对，可是江亦姝和骆邵宁又是怎么回事？
回神，正好撞进了裴楚的眼睛里。
四目相对。
裴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，手凑过去握住了她，无声地安抚了一下。
苏子瑜回握，心照不宣。
——
纵火案和天成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，警方自然不会放弃这条线索。
下午，裴楚和苏子瑜就去了天成集团。
商业中心腹地，毗邻着Dream大楼，天成集团的主楼呈现淡雅的白灰色。它远比园区内任何一幢楼都要宏伟高耸，豪华的门面，得体的招待人员，无一不彰显着它不可动摇的地位。
两人第一个见到的是蒋尧安。他刚接手投资部，手头工作一大堆，秘书通知警察来访时，他正在和合作伙伴开视频会议。
“请他们去休息室稍坐一会儿，我很快就来。”
他吩咐秘书，然后快速简洁地和对方说清了合作上的问题，之后表达了有事要先去忙的歉意。
对方十分爽快，断通话前还赞道，“蒋总可比李家那小子要靠谱多了，和你合作，我很放心。”
蒋尧安轻笑，“您过奖了，能有机会合作是我的荣幸。”
你来我往互相夸赞了几句后，这次视频会议才算圆满结束。
然后，他起身去了休息室。
——
在蒋尧安的眼里女人只有两种，漂亮的，和并不漂亮的。很巧，苏子瑜就属于那种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漂亮女人，更何况昨晚才见过，他立刻就认了出来。
“原来你是警察啊？”他这才想起来，之前在谈明城的律师事务所里是曾见过这两人的，难怪昨晚看着眼熟呢。
裴楚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，没说话。
苏子瑜看了蒋尧安一眼，微微点头，“蒋总。”
秘书送来一杯咖啡，他轻轻抿了一口，“两位警官前来所为何事？”
苏子瑜把一张图片放到茶几上，蒋尧安垂眼就看到一个血色的火焰图，“蒋总见过这个图案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苏子瑜继续问，“缘鑫商场和森泰酒店的事，蒋总应该知道吧？”
蒋尧安微微一愣，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目的所在，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，“当然，公司的事我自然是知道的。”
“据我们猜测，这可能是有人刻意针对贵公司，不知道贵公司在商场上可得罪过什么人？”
“这……”蒋尧安有些惊讶，“我们公司从来都是和别的企业良性竞争的，不可能有这样恶意报复的对手。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？”
裴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，他举止得体，说话进退有度，比早上见的那个草包不知道好了多少。
果然下一秒，裴楚就深刻体会到了和聪明人打交道的省心。因为还没等他们问，蒋尧安就自己想到下一个问题并认真回答了。
“不过，如果是私人原因我就不清楚了，小萱性情温和，是从未得罪过人的。我也未曾和人结仇……”说到这里，蒋尧安想到了处处针对自己的李澄阳，但是家丑不外扬，他自然是不会事无巨细地和警察交代这些的，“至于大哥和岳父，我说不好。还得你们亲自去求证最好。”
——
见过蒋尧安之后，两人并未立刻急着去见李立东和李澄阳，而是拐进了一处公共休息区。
下午两点半，午后的阳光微暖，此刻正是员工忙碌的时候，休息区里空无一人。
裴楚扶栏站在窗边，一抬眼就能将半个宁城收入眼底，“你觉得这个蒋尧安如何？”
苏子瑜想了想回答道：“颇有城府，能力应该也不弱。”
裴楚勾唇笑了笑，“一个草包的继承人，一个精明到看不出缺点的女婿，还有一个据说病弱到鲜少出门的女儿。这个天成集团可比想象中有意思多了。”
——
和蒋尧安的淡定不同，李澄阳听闻他们的来意，立刻就炸毛了，“公司发展迅速，背地里眼红的多了去了，我怎么知道到底是谁干的？调查抓人不应该是你们警察的事吗？”
裴楚懒得再开口。
苏子瑜只好接过话头继续问，“真相如何，警方自然会调查清楚，但是如今对方似乎是冲着天成来的，能有你们的配合也许就能更快地找到作案人。”
李澄阳最近诸事不顺，实在没心思搭理旁人，“我不清楚，你们去问老头子吧。”
待裴楚和苏子瑜离开后，李澄阳忽然站起来在窗前来回踱步，“针对天成？我看分明是针对我！难道是蒋尧安那个家伙？”
他喃喃自语着，“不对，他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……”
——
因为李澄萱的身体状况，蒋尧安和李澄阳都拒绝了警方想约谈的建议。
因此今天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集团的董事长李立东。
李立东已是花甲之年，面容显出老态，头发花白，但是精神奕奕，看上去身体格外硬朗。
对于警方的来意，他显得有些意外，露出一种连苏子瑜都看不懂的复杂神色，“我年轻的时候倒是得罪过不少人，但是创立天成后就再没有与人结过仇了。”
李立东功成名就之前是个人人看不起的混混，打架闹事都是家常便饭，但若是当时结的仇到如今都快三四十年了，和Devil那些人在年龄上都不符合。
苏子瑜又问了一遍，“你再好好想想，真的一个都没有吗？”
李立东笑了，带着种长辈的亲切，“没有。”和儿子的抓狂焦躁相比，他实在是平静得很，可是这种平静又和蒋尧安不同，是一种历经千帆后，通达的平静。
“应该只是巧合吧。”他如是说。
这时，裴楚将有火焰图案的图片递给李立东，“你见过这个吗？”
李立东微微一瞥，唇角抿了下，然后缓缓地摇头，“没见过。这个和纵火案有关吗？”
Devil的事不便多言，裴楚只道，“这是纵火人留下的标记。”
李立东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，但依旧肯定地回答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图案。
明白此行大概是问不出有用的线索，苏子瑜和裴楚也没有多留。
恢复安静的董事长办公室里，李立东安静坐着，过了良久，他叹息般开口，“血色火焰吗？”
——
李家的这几个人给裴楚的感觉都有些怪怪的，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。
不过眼下还有其他事，他也没有深究。
虽有关于Devil下一次动手时间的猜测，但是出于安全考虑，警方还是对凤凰儿童乐园进行了24小时不间断地监控。
日升日落，四天时光弹指而过。
这段时间里，除了对儿童乐园的监控之外，裴楚还带人卯足了劲儿从朝华孤儿院下手追查阿让的身份。
整整四个昼夜，不休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，苦心不负。
在开园日当天上午，Devil策划者阿让的身份似乎终于要浮出水面了。
——
苏子瑜对朝华孤儿院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，老旧的院落里总会传来欢声笑语，每每从后门走过她都忍不住缓一缓脚步，再缓一缓，像是留恋着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快乐。
后来有颗橘子从天而降，带着小男孩善意的温柔——“你在伤心吗？”
那一句话几乎成为她荒芜童年里少有的温暖。
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，不知道他多大。他们常常用橘子联系，后来男孩病好了也会来后门和她说话。
其实，大多时候是他说，而她在听。
孩子的世界简单得像是黑白画，非黑即白，而他描述中的那座孤儿院如此的美好，让她一度恨不得自己就是个孤儿。
当时小小的她以为，这样的友情可以持续得久一点更久一点，直到彼此都长大。可是分离来得那样快，那时时都能听到欢声笑语的院子里，有一天忽然变得寂静。
大人们说，院长没有钱，开不起孤儿院了。她并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，她只知道好久都没有见到小男孩了。
那天入睡前，她对自己说：明天去看看他，从大门走，请求院长让她进去看看吧。
只是，她终究都没能进去看一眼那个让她无比向往的院子。
一场大火将朝华烧得一干二净。
那天早晨，她在后门处发现了好多烧得焦黑的橘子。
……
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，连戴局长都来了。
刘乐佳分发了资料，在裴楚的示意下慢慢开口，“朝华孤儿院成立于1987年，院长原是一名乡村教师，名叫宋天航。1997年因经营问题，朝华无法再正常开办，多年心血付诸东流，宋天航在打击之下带着妻儿一起自焚了。”
这种旧案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，上次开会也讲过，可是再听一回还是觉得不可思议，二蛋摇头叹息，“太狠了。”也不知是在说谁。
戴局是后来才调来的，知道得还不如他们多，听后只觉唏嘘不已，“97年的事儿，诶，老梁啊，你应该参与了吧？”
被点名的梁耀辉愣了一下，唇色很淡，“哦，是啊，那个案子挺惨的，一家三口都烧得不像样了，那个宋院长还真是个狠心的人啊。”
众人默然。
刚妹沉默片刻，然后问出了重点，“这个朝华和咱们查的阿让到底有什么关系啊？”
这个问题令刘乐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古怪，裴楚和苏子瑜也是一样。众人越发好奇，就是庄时叙都抬眼看过来，漆黑清幽的眼底带着些许感兴趣的情绪。
“宋天航的儿子叫宋清让。如果他没死，年纪和我们推断的阿让的年纪应该相仿，都是宁城人这点也对得上。”
整个会议室：“……”
窒息一般的寂静迅速蔓延，所有人都是吃惊的表情。
戴局长事先也不知道这么回事，一听就糊涂了，“什么意思？你们觉得这个宋清让就是阿让？”他笑起来，但是语气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，“裴楚，你小子能不能着调些啊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难道还能从地底下爬出来作案不成？”
裴楚摸摸鼻子，无言以对。
苏子瑜开口，“查到这个结果，我们也很意外，大概只是巧合吧。”
刚妹猜测，“会不会是重名啊，名字里有个‘让’的还挺多见的啊。”
“我们暂时没查到这样的人，但是不排除这个可能。”刘乐佳回答。
朝华已毁，当初所有孤儿的资料也随着97年那场火付之一炬了，所以查访起来并非易事。
二蛋觉得宋清让就是阿让这个猜测简直是胡扯，“这怎么可能啦！也许阿让根本就没有在朝华待过，也许他用的是假名，总之不可能是宋清让的，咱们唯物派好吧！再这么说下去可就成惊悚故事了！”
这个判断本就虚得很，刘乐佳也没坚持，“阿让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，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，真的不好查。”
戴局敲着桌子，“我知道这次的案子比较棘手，大家辛苦点，等案子结束了，每个人都轮流休个年假，放松放松。”
能让戴局长松口给他们放假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，哪怕手里案子距离结束还没个影儿呢，就一个个欢呼起来。
“德行！”戴局失笑，转头去看了眼裴楚和苏子瑜，“那个什么宋清让的，既然早就死了，你们就不必花那工夫再查了。”
裴楚和苏子瑜对视一眼，忽然他说了今天这场会议里的第一句话，“就是查也查不到了。”
戴局不解。
苏子瑜沉声解释，“因为朝华自焚案的卷宗全都意外被毁了。”
这也是他们对“宋清让就是阿让”这个荒谬的猜想，始终不能完全否定的原因。
安静下来的众人也都听到了这句话，纷纷一愣。
就在这时，墙上的挂钟打铃报时了。
周六，上午10点。
距离凤凰儿童乐园开园还有一个小时。
编者注：欢迎收看《无声之城·序幕曲（三）》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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